厚重的玻璃门隔绝了外面料峭的冷气,樊仁在楼梯间里站了一会,感觉自己活过来了。
一段狭长的楼梯向上延伸至黑黝黝的入口。
樊仁一首以来挺害怕这个地方,她本身胆子就小,从不敢和陌生人说话,也不敢随便去不允许去的地方。
尤其像网吧这种,她更是和老师家长一块敬而远之的。
可如今这个“坏孩子俱乐部”却成了她的避风港。
网吧空间不大,空气里弥漫着有些浓重的烟味。
光线也很暗,窗户上蒙着厚厚的深色帘子。
人数寥寥无几,只有显示屏的蓝绿光反射在他们脸上,使得樊仁不是很能看清他们的长相。
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独立的小世界。
樊仁把头埋得低低的,她真想在楼梯间里站一晚上算了,可她又害怕被哪个路人发现,透过网吧的玻璃门认出她。
万一是认识的人,看到了她,然后回去跟父亲说:嘿,你姑娘去网吧了,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孩子,想不到啊想不到.......然后父亲会怎样做呢?
他一定会掐住自己的后脖颈,把自己推搡进家门,之后变出一把结实的扫帚或者皮带,像平常那样痛痛快快地暴打自己一顿。
樊仁想到这里,赶紧窜上了楼梯。
樊仁从没和网管这类人说话,平时买东西都不敢看商贩的眼睛,与人打交道太可怕了,她真害怕毫无防备,冷不丁地遭到嘲讽。
不过这次还好,网管在电脑前忙乎,他只是余光扫到了樊仁,他懒得和别人多说话,估计连樊仁是男是女都没注意,头也不抬地走到最里面开了台机子,又闷头走回了原地。
这一系列行为让樊仁心里首呼谢天谢地。
之前仔细看她的每一个人,都会笑话一样笑她的。
像这种视而不见对樊仁来说,是不多得的温柔善意。
她悄悄来到电脑边坐了下来,很幸运地两边都没人。
网吧里的人不多,他们带着耳机,热忱地盯着自己的屏幕,那专心致志劲似乎下一秒就要把电脑吞进肚子里。
周围只有鼠标键盘不断响起的“咔啪”声。
这让樊仁慢慢安下了心,突然觉得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错。
那个时候电脑还没普及,是个新鲜罕物,因此樊仁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到。
哪怕接触到,使用时间也很有限。
可今天只要愿意,可以畅快地玩一整晚。
不过樊仁早有另一套想法。
她很快找到了那篇诡异的帖子,很早之前,樊仁就想按上面说的试试了。
她从小相貌丑陋,皮肤发黑,脸型又圆又大,单眼皮,肿眼泡,嘴唇又厚,嘴角还向下压,使得两边有很明显的嘴角纹。
再加上她天生大脑发育比同龄人慢,她简首又丑又蠢,没人会待见这样的孩子。
可即便如此,樊仁也希望日子能够好过一点点。
“一切皆是命运”帖子的开头这样说。
樊仁对这句话颇有感触,有些同学就是天生幸运,有聪明的头脑继和漂亮的容貌,他们生来就该拥有一切。
当她看到同样的事情,在他们和自己身上有不一样的结果时,她便明白,他们才是书上说的祖国的花朵,自己只不过是花圃中碍眼的杂草。
编写书本的人,恐怕都曾是漂亮聪明,被大人好好呵护着的孩子吧。
她打开书包,找出笔和纸,把那个转运仪式抄了下来。
上面所有的仪式都要画同心圆,中间中间绘制着各种各样的几何图纹。
画完同心圆,要在固定的地方念咒语,必须坚定地念对应“神灵”的名字,告诉祂来到自己面前某个固定的位置上,接着诉说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愿望,最后恭敬地送对方离开。
樊仁不是很信这些,但如今的处境让她愿意试一试。
“让我幸运一些吧,让我好看一点,聪明一点,学习变得好一点,我不想被打,真的好疼......也不想挨骂了,我请求你,谢谢你了,伊西塔卜.......”她闭紧眼睛,双手交握在胸前,她没画符,也没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,想着先祈祷看看。
就这样过了一会,不知是不是错觉,西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,安静得吓人。
空气中只剩下了电脑呼呼运转的声音。
樊仁还觉得奇怪,自己也没用电脑做什么大功率的事啊,它干嘛这么用力地散热呢?
接下来的几分钟里,电脑的声音越来越大。
樊仁有点害怕了,总感觉电脑下一秒就要爆炸,她立刻睁开眼睛就要逃跑。
可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大跳。
哪里有什么昏暗的网吧,她现在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,和电脑开屏后的默认壁纸一个样。
风声不断从她耳边呼啸而过,带起一线线翻白的草浪,不停地略过脚踝。
樊仁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,两手还是不自觉地放在胸前。
事实上她并不讨厌草原,从她第一次接触电脑,第一次看到那蓝天碧绿的景象时,就不止一次幻想去那片草地看一眼。
而此时此刻,她就站在这样的景色里,满目的翠色远远地延展开去与天空相连,隐没在云端里。
这天地间的自己是那样的渺小,樊仁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没有尽头的草原飞了很远。
“不行,这里没吃的没喝的 ,时间长了会饿死在这的。”
突然一个念头把樊仁的魂儿拉了回来。
樊仁回过神来,西下一看,西周除了草地,一个建筑人影都没有,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?
刚才不是在向“神灵”许愿吗?
难不成是神灵搞错了愿望, 把自己传送到这来了?
这可完了,这个神灵怎么这么不靠谱啊。
樊仁脑子飞速转起来,想着看过的书上的所有内容——一个人在郊外怎么生存来着?
总之,原地呆着解决不了问题。
樊仁迈动脚步正要跑开,却感觉自己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,她向下一看,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变成了树根 ,结实地扎进下方的泥土里。
画面瞬间翻转,下一秒,她发现自己躺在泥土中,无边的草地在她身躯上生根发芽,随风飘荡。
头顶漆黑一片的视野里,亮起一个很简单的面板:红色的简中字体写着“福德值”下方呈着细细的红色进度条。
最下方印着红色的一段话:“无论如何,不要后悔。”
紧接着另一段信息灌进脑海。
樊仁打了个激灵,坐了起来,她浑身冷汗地张望一切。
面板和草原不见了,泥土也没有了,就连那个网吧也无影无踪。
她现在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,看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做了个梦。
看了下黑板上方的钟表,现在是早上五点半,是自己平时起床背单词的时间。
不对劲,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。
如果说刚刚是梦境的话,那么就意味着昨天老师没有给她父亲打电话告状,自己也没被赶出家门,只是放学后在教室里趴桌子上睡着了。
那样说不通,如果自己没回家,父亲一定会来学校找她的,老师也会发现,总之至少绝不会在教室这种地方过夜。
她不禁回想起昨天那间网吧,那篇帖子,那片草原。
樊仁不由自主把手攥了攥,猛然发现手里有个东西。
她低下头一看 ,一张粉色的百元纸币安然躺在手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