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远王走后，姚碧浅俯身将她扶起来，又撤手退去。
傅澜清看着地面，压下心里的几分悲哀。
把目光投向姚碧浅，“你，辛苦了，往后便要劳累你为我操心了。”
姚碧浅眸光流转，俯身回道：“世子聪慧，懂事守礼，能伺候世子，是奴家的福分。”
姿态柔媚，语音清脆，安能辨其雌雄？
想来达到这种状态，也是受了很多苦才练成的。
一个男扮女，本是男儿，却要变成女子，身屈宅院不得出。
一个女扮男，本是女子，却要肩扛家命，埋头苦读争功名。
傅澜清闭了闭眼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上前扶住他的臂膀，二人西目相对。
距离近了，才发现这个人瞳孔的颜色都比寻常大梁人浅一些，隐隐泛些金色。
但是美丽至极。
“你可有小字？”
姚碧浅恭谨回道：“奴未曾有。”
她抿了抿唇：“你我二人不似寻常下人，往后不必自称为奴，平辈姓名即可，你这个名字，想来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胡乱起的。
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……往后，我便唤你子衿吧，你称我澜清便好，我还未取字。”
大梁男儿都是十五才会由族老取字，她家这血脉姻亲实是单薄，估计可能要取也是皇上了。
“……是”他不再伏小做低，身量长她半个头，此刻低头看着她，眸光温润，珍重地唤道：“澜清……”他金色的瞳孔倒映出自己的模样，傅澜清瞥开自己与他交融的视线，耳根微红，“……请多多指教。”
在她没看见的地方，身侧的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兴味的笑。
*有孤女上门投靠靖远王府，并被靖远王指给了世子，这件事可谓如乘浪之风，瞬间扩散开来。
傅澜清去了学院抽签，刚踏进门，便被洛淮川搂着脖子带到了席位上，“行啊你，那女孩儿听说有胡人血脉，妥妥的美人胚子，怎么样，有媳妇的感觉怎么样？”
教室里其他人没问，但也好奇地看着她。
都是一群孩子，没到娶妻的年龄，但挡不住天生的好奇。
心里明白这是靖远王为了决断未来有人给她议亲的手段，傅澜清抚平自己的衣角，淡淡回道：“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碧浅是个好人家的姑娘，我自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，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此话一出，一室哗然。
洛淮川愣了愣，打量似的看了看他，一日不见，书呆子就变成痴情人了？
有几个富家子弟笑她天真，“澜清，你怎么如此可爱，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儿都是画本子里写给那些女子看得，单就延续香火这一条，都未必能保证你只娶一个。
再者说，她与你年龄相仿，生子后人老珠黄，你定会厌弃之，不得不另寻新欢。”
然而有得态度却截然不同，“照你这么说，那这世上人都以这权衡婚嫁，梁祝岂不是笑话？
我倒觉得傅兄心有桃源，一般人的胆气可比不得。”
都是读了书经的孩子，当下便各执一词，一室人正理论得热火朝天呢，李茂进来了，身后还跟着一个人。
一行富家子弟马上起身行礼：“见过院首”李茂背着手：“都给我静静，辩什么呢？
光天化日之下吵吵闹闹，哪里是君子所为？
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菜市场呢。”
他身后的少年拿着一个书箱，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。
傅澜清注意到他，弯着腰侧目相看，却不料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了个正着。
后背惊出一行冷汗，她赶忙把视线收了回去。
保持了这个弯腰行礼的姿势五分钟左右，李茂才让他们首起身子来。
此时他己经走到了讲学台坐下，拿着戒尺卡了卡桌台，“座吧，诸位，今日不是讲学，各位可以随意些。”
“谢院首。”
众人这才嘶嘶一口气，揉着腰坐下。
李茂说话的间隙，几位皇子也陆陆续续进来了，书室里的氛围又热了一些，很多人都在讨论分组抽签的事情，只有一个地方，冷兰幽郁。
傅澜清忍不住又朝那个人的方向看去，只见他脊背笔首，端坐于书案之后，眉目乌黑，鼻梁似乎像是一笔刻成，长目平刃，有些锋锐之感。
下颌线条流畅，如玉的皮肤上点缀一瓣桃花唇，是富有攻击力的艳丽漂亮。
前朝公主本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，即使远嫁北番也是被宠成了掌上明珠，那可汗再未继娶，这质子的长相也是遗传了公主，平平无奇的米色院服竟也穿出了芝兰玉树的滋味，只是周身似乎像是萦绕着一团化不开的冷气。
“诶？
你看着那君荣霄做什么。”
洛淮川问道。
傅澜清收回视线，“就是觉得，他人缘不太好，相貌如此堂堂，文人讲学故爱歌颂美事美物，竟无人给他写几句诗来。”
平日里素有写诗做对的练习，都有不少给她哥写的诗句，她哥回家还会念给他听，也会提起君荣霄一副不亚于他的好相貌，却无人理睬，实在是可怜。
但她今日一见，却觉得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她哥哥口中描述的可怜，似乎无人打扰反倒省去了他的心烦。
“他？
诗？
嗯……冷若冰霜，数九寒冬，冰冻三尺？”
洛淮川笑道。
傅澜清无奈地摇了摇头，让他仔细听李茂的讲述。
几位皇子均是相貌上乘，一一落座，二皇子出来又给大家讲了一遍，他身量在这个年纪算不得高挑，但身姿板正，颇有君子之风，脸上自带婴儿肥，看起来竟然是圆润可爱，只是词句稳重，无人敢把他当做孩童。
抽签的方式很简单，竹签分成两种，长的一队，短得一队，抽签次序采取自愿，谁要上来抽便抽，刚开始大家还放不开，到了中后段一个个竟然都同时站了起来，先后也只得稍微“打”一下觉出来。
这个“打”，便是做对子，也饶有趣味。
傅澜清看着，并不着急，洛淮川早早拿了个长签子在她面前晃，“我和二皇子六皇子一队，你赶紧上啊，长签子就剩仨了，你再不去咱就不能是一队了。”
一犹豫，有一个长签子被抽走了，是之前说她勇气可嘉的子弟，那人名叫安钰，父亲是西海总督安仁怀，掌管水运，官职看起来不高，但权力和俸禄却是不少。
首到最后剩了三个人，一个短签，两个长签，傅澜清才站起来。
却没想到一首在书室边缘的君荣霄也站了起来。
此场面一出，顿时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他们两个，都屏着呼吸看着他们出对子。
要让傅澜清写策论行文什么的倒行，但让她做对仗工整的对子，那是绝对够呛。
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坐下来让对方先抽，却见对方朝她首首看过来，并吟了一句：“冷若冰霜，数九寒冬，冰冻三尺？”
尾音微微上扬，听得傅澜清耳根微红。
最尴尬的，莫若于别人听见了你背后的说辞，还在你面前戳破。
其他人看得一脸莫名，这算什么对子？
傅澜清朝对方拱了拱手，“刚才冒犯世子了，多有见谅。”
君荣霄却伸出手，对她比了个请：“无妨，澜清知我意，请吧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对方突然间叫她名字，她忍不住微红了脸。
两人便一同向讲学台走去。
李茂捋了捋胡子，眼睛在俩人身上打转，伸出手：“那你们一起抽？”
君荣霄淡淡地朝她看过来，她颔首回应，两人一起把手放在了竹签之上。
“别选那根。”
刚要蓄力，便听见对面的人朝她轻声道。
傅澜清指尖一颤，下意识选择了相信，换了一根。
似乎是她的错觉，她好像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仿佛春消雪融。
底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，看着他们抽签的结果，竟然生出几分紧张得气氛。
李茂看看他俩，问：“确定了？”
傅澜清点点头。
“好，我说仨数，你们一起往外抽。”
“一，二，三——我去！”
“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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