滇南,郦水军营内。
萧珩前几日领兵奇袭蕲阳城之战大捷。
征南大军也一举攻下蕲阳城!
今夜正是庆功之夜。
军营内处处都热火朝天,喧声嚷嚷。
直到三更时分席宴散去,才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宁静。
身着玄铠黑氅的萧珩自帅帐缓步走回来。
方才吃过庆功宴的酒席,身上沾染了一身酒气。
萧珩掀帘进入自己的营帐。
一面吩咐左右:“备水,本将军要沐浴。”
底下将士连忙下去张罗。
不消片刻,便有人将一应物什预备周全。
又全都搁置在屏风后面。
而后对着酒意上头正闭目养神的萧珩道:“将军,水备好了。”
萧珩这才睁开眼,懒懒地摆了摆手:“下去吧。”
待到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营帐。
萧珩站起身来。
脱下外面的黑狐大氅,又将战甲卸下来,露出内里被白色里衣包裹住的精壮强悍的身躯。
他身形精瘦健壮,不至于太过魁梧雄壮。
但肌肉纹理紧实流畅,皮肤白皙。
身姿挺拔比例恰到好处,身高更是有八尺有余!
单站在那处,只让人觉得是风华昳丽。
是个俊逸风流、养尊处优的世族公子哥儿。
但是一对上那一双张狂桀骜,甚至有些邪肆暗沉的深黑眼眸。
却只觉得浑身血液被冻结一般森寒发冷。
正准备解下里衣。
萧珩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异样的响动。
手突然顿住:“什么人,滚出来!”
一道极轻的呼吸声短促的中断了。
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颤颤巍巍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。
“将......将军,奴......奴婢斗胆,想来伺候将军。”
来人身穿着普通军士的衣服。
却散着一头长发如瀑。
看向萧珩之时,一双眼睛更是像林间小鹿一般颤颤可怜。
咬着唇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。
萧珩抬眸,嘴角含笑,眼眸却沉如黑墨。
“伺候本将军?你......想要如何伺候?”
那女子听罢,抬头呆呆地看了萧珩一眼。
瞧着他唇角微启、俊美无俦的容貌,心下怦怦直跳。
转而又好似畏惧又羞涩地垂下头低眉颔首小步走上前:“奴婢,来给将军更衣。”
还未等到女人的手碰到衣角,萧珩便猛地攫住她的腕骨。
手劲大得像是要将人手骨捏碎一般!
“没人告诉你本将军的忌讳吗?”
阴恻恻的声音响起。
女人一颤。
抬眸却对上萧珩森寒带着血腥杀气的眼神。
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。
萧珩一把将人甩开。
抬手扯过一旁的棉布,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方才抓住女人的那一只手。
一面漫不经心地吩咐道:“来人!把她拖出去,手脚砍了扔到营外。”
“也好教教,她下辈子别想着乱碰不该碰的东西!”
营帐外左右听令上前抓住女人便往外拖。
女人惊叫一声,才哭嚎着求饶。
“将军!将军饶命!是夫人派奴婢前来伺候将军的,将军求求您放过奴婢吧!”
听到“夫人”两个字,萧珩眸中闪过一丝厌恶。
萧氏一族如今的嫡系血脉便是萧国公一脉。
只是嫡脉人丁单薄。
萧国公底下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。
那儿子便是萧珩的亲父。
那文不成武不就,只会斗鸡走狗当纨绔玩女人的国公府世子。
萧珩则是萧国公世子同原配夫人生的嫡长子。
扎在女人堆里。
萧国公世子膝下孩子倒是不少。
庶子庶女就有五六个。
嫡脉除了萧珩之外,还有继夫人生下的两个儿子。
原本萧珩常年在外征战。
也少回国公府。
与那继夫人也没多大相干。
偏偏那继夫人是母亲娘家庶出的妹妹。
原本就是趁着国公世子妻丧之时勾引姐夫才嫁入国公府中。
平日里更是拿捏着腔调,在萧珩面前充长辈的款儿!
原先还好。
不过是背地里在世子面前上上眼药。
或者是耍些妇人手段栽赃陷害一番。
但是如今这几年萧珩随着萧元帅屡建奇功,那女人也越来越不安分!
将女人送到军营里头来。
他真是没想到那女人的手敢伸得这么长!
看来是他给的教训还不够!
转眼萧珩开口:“慢。”
女人死里逃生。
忙挣开手脚朝着萧珩叩头求饶:“将军奴婢知道错了,将军饶命,奴婢什么都愿意为将军做!”
萧珩走到女人面前,抬脚将人下巴勾起来。
“长得是有几分姿色。”
女人瑟瑟发抖。
看着萧珩那一张俊逸的容颜,却像是见到阎王恶鬼一般花容失色。
却又不敢闭上眼睛,只能僵着眼睛不敢动。
这般惊吓之下连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。
更遑论方才被人在地上拖了好大一截。
身上脸上早就已经灰头土脸。
哪里还有方才的娇颜。
如今听到萧珩的夸赞更是抖得像是筛糠似的!
“我那小娘好心遣送美人过来,若是真就这样砍了手脚倒也可惜了,不若送你去我父亲......”
话到一半,萧珩思忖了一瞬。
又勾起唇,“不!将她送去帅帐之中,就说......”
像是想到了有趣的画面,萧珩笑了笑:“呵呵,就说是世子夫人送来伺候大帅的。”
“你若真有本事留在元帅身边,那便不必死了!”
底下的将士一愣,顿时也明白自家将军的恶趣味。
憋着笑将人就往帅帐拉去。
一路连半分遮掩也无。
等到萧元帅大半夜睁开眼。
瞧见一个面容憔悴、蓬头垢面,像是疯子一样的女人跪在自己的帐内。
酒都吓醒了一大半。
而后听到孙儿的亲兵解释了一番。
脸色更是黑得跟墨块儿一样!
骂骂咧咧地写信将儿子儿媳一并骂了一个狗血淋头。
并下令世子夫人交了管家权,滚到祠堂禁足抄写佛经百遍才算是消了气。
只这头萧珩方才将人打发走。
便有一亲兵匆匆走到身前。
“将军,这是京城元安公主特地遣人送过来的信。”
“拿来!”
萧珩原本面上沉郁的表情一扫而空。
抬手将信夺来。
瞧见手中的信封确实是御用的纸张,随后眸色柔和了下来。
“回去了那么久,总算知道给本将军寄个信儿了,小没良心的。”
他这一路上多惦记啊?
安排人在前面就先把路上的山匪贼寇给收拾了。
一路上又使人盯着护着生怕有个闪失。
又送宝贝又送人。
连路过小树林子尝了一口甜果子都打包了往京城送去。
如今才得了这么薄薄的一封信!
可不是么!
这还是元安公主头一回给将军写信呢!
不过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,难道是情书?
一旁的亲兵伸长了脖子想要瞧。
却被萧珩冷眼一扫。
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原地不敢乱动。
拆开信封。
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便已经叫萧珩大失所望了。
待看到上面没有半个字的甜言蜜语更是叫他牙痒痒。
只是随后仔细阅读信上字迹。
萧珩的神色却越来越沉。
这信中寥寥数句,却是警告萧珩小心军中将领恐有投敌叛乱之嫌。
而且还不止一个。
是一连串的七八个名字!
其中不但有前朝投奔大启的降将和煜王、端王等人的亲信。
还有萧元帅旧部。
甚至连太子一系的人都榜上有名!
其实早在南边战事胶着的几个月里。
萧珩便隐约察觉到一些异样。
军中的波云诡谲他也有所察觉。
原先只以为是京中的几位皇子争功。
如今却瞧出点儿端倪,恐怕这后面还有前朝皇室余孽在做推手!
萧珩眸色沉沉。
若是旁人送了这么一封信到他面前,他恐怕只会当做挑拨离间之言。
但是小公主这般慎而重之的写信前来提醒。
萧珩却不得不信上几分。
深吸了一口气,吩咐左右派人小心盯着名单上的人。
萧珩低头摩挲着信纸上尾后那一句:
“侯爷送予的佳果甚好,
余以此作为回礼,
望多多益善”的话。
萧珩忍不住揣摩着明凰的意思。
是夸他选的果子好?
还是在同他撒娇?
思忖间,萧珩已经下意识地找木盒想要将信纸收藏起来。
转头又想起这些名单恐怕不能见人。
便寻了匕首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段话剪裁下来。
余下的尽数扔进火盆焚烧殆尽。
只有这一小片儿单独挑出来像是情话一般的纸片儿,被他小心翼翼地夹进常看的兵书之中。
......
明凰翻看着手中的礼单。
一面询问身边儿的兰月:“送给萧珩的那一封信,如今可到他手上了?”
兰月在一旁垂眸道:“殿下吩咐了此事十二万分着急,奴婢便差人日夜兼程、快马加鞭。”
“如今算下来已过十日,想必已经早早送到昭靖侯的手中了。”
明凰点点头。
上一世,南疆大战失利。
是因为她寻求援兵回京之后,在南疆战场上的萧元帅受人暗算重伤身亡。
而后南征大军群龙无首!
直到之后萧珩回南地诛杀了叛党,铲除异己。
用雷霆手段血腥震慑,才收拢了军心。
只是之后父王登基。
朝中党派斗争愈演愈烈。
南边战事也屡屡受京中争斗牵扯影响。
再加上粮草军需连年消耗实在难以为继。
拖沓了几年才将南地尽数归拢收复。
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嫁到北戎去。
征南大军也越发不听朝廷号令。
直到后来大启皇位换了人坐,萧氏也越发难以压制。
不过如今皇祖父还健在.
明凰不介意给萧国公府卖一个人情.
自然也是为了保住为大启江山立过汗马功劳的萧元帅。
对于同祖父一辈征战天下的老将军,明凰心底总是有几分敬重的。
另外一个原因。
自然是为了和那位未来的摄政王萧珩牵扯上关系。
最好是为她所用!
旁的不说。
单论萧珩的谋略本事,明凰是佩服的。
虽然上辈子两人合作少敌对多。
毕竟立场不同,利益相左。
说起来她和萧珩算得上是敌人的。
但是单凭萧珩把持北都一面压制北戎难以进犯大启边境。
一面牵制大启无人敢动他手上兵权。
这等能耐。
不知道比她扶上龙椅的那些个不成器的蠢货要强出多少倍!
若能将这等人才归拢在手心为她所用。
也好过日后逼出来一个乱臣贼子来得舒坦一些。
明凰一笑:“那就好,若是南边儿战事了结了,皇祖父也能睡得安稳些。”
“对了,先前摘星殿行刺的那些刺客,如今可查出来什么东西没有?”
兰月摇了摇头,音色略低:“奴婢派人悄悄去瞧过那些尸体了,也去查过这些人的来历。”
“很奇怪,这些人虽然有些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宫人,但是俱是家世清白,也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“而且他们也的的确确都不是习武之人。”
明凰一顿,这个结果她早就猜到了。
能够安排在御前伺候的。
祖宗三代里里外外都是要被查个遍的。
这上头不可能出问题。
也没人敢在这上头动手脚。
但是偏偏这些人就是突然之间反了水。
而且不仅仅是冲着皇祖父去。
父王、裕王、端王。
说不定荣王身边儿都埋伏着这样的人。
明凰回忆起那一夜瞧见的内侍。
心下疑云团成一团。
那些人看起来是有些不对劲儿。
若说是突然反水也不大准确。
其实瞧着更像是中了什么邪术一般,像是不要命地暴起伤人!
听闻前朝的厉帝便喜欢求仙问道。
为了长生钻研一些偏门奇诡的旁门左道也不无可能。
这些东西原也不新鲜。
只是向来只在民间盛行。
宫中向来禁行这等肮脏的东西。
但是......
若是这原本就有前朝余孽插手。
若是前朝余孽之中原本就还活着的邪道术士,想着用这等法子刺杀如今皇族血脉。
那这事就也说的通了。
“罢了,你不必查了。此事之后,想必旁人也会有所警觉,沾染上了反倒不好。”
趁着皇祖父卧病不醒才敢动这些旁门左道。
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。
索性不过是躲在暗地里头的小老鼠,也不值得为此多费心思。
兰月应道:“是。”
明凰将礼单放到一旁,抬手支着下巴。
“明日皇祖父便要启程回宫,本宫也是头一回到洛都,总得找些好玩儿的消遣一番。”
兰月微微一笑:“这些日子奴婢不知道收到多少邀请殿下赴宴的名帖。”
“俱是朝中武将勋贵、高门世族家的闺秀,或是和皇室沾亲带故的王公贵胄家的郡主小姐。”
“殿下若是想要出门透透气,眼下正有一场江阳郡主安排的游园赏花小宴,殿下倒可以去游玩儿一番。”
明凰神色一顿:“江阳郡主?”
兰月:“是已故四王爷家的遗女,只比殿下小半岁多一点儿,殿下可还记得。”
明凰眸色一深。
而后闭了闭眼,压抑着情绪。
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:“原来是明琦那丫头,那这赏花宴本宫可不得不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