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
“妈！我问过有金了，她不同意我和那个瘸子！”
妈妈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看着手机。
听见我的话，她向下瞥了一眼，有金被我拉着，懵懵懂懂。
“她一个傻子，她知道个屁。”
我皱起眉：“有金不是傻子，我真的问她了。”
我把写着男人名字的纸摆在有金的面前，有金拿着水彩笔在上头画了个大大的叉。
她也许不懂，可在我眼中不亚于救命的稻草。
“妈，你看，有金很神的！”
妈妈嗤笑一声将我踢开：“轮不到你跟我讨价还价，你马上就到十七了，李爷大儿子也才不到二十八，他家不嫌弃你没读过几天书，你也就不要嫌弃他腿瘸。”
妈妈盘起腿坐直了身体，看看我，说：“李爷和你爸这几年合作得正好，他家也有钱，你进了门，少不了你吃香喝辣。”
可那是个可怕的男人，他的眼睛有些歪，看着我的时候恨不得流口水。
我将有金抱起来，跑回自己的屋子。
“有金，你帮帮我，你不是很神吗……”
有金的眼神越长大越散，现在看过去，我甚至在她的瞳孔里看不到自己的存在。
她的嘴唇一直保持着吮吸的状态，那是她从小留下的习惯。
我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指吮进嘴唇，心里泛起几丝阴暗的念头。
12
怀石村的名字，来源于几十年前挖开的矿。
城里的工程队把车开进村子，轰隆隆响了半年，挖空了村子里几亩地，带走了据说很珍惜的矿产。
而因为有金给我家带来了金子，这几年不断有人赶来怀石村寻宝。
村长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大儿子，就是其中之一。
他们非法掘金的动作不敢声张，只好在漆黑的夜里进行。
我跟着去看过，挖机将山凿开大洞，人影憧憧，进进出出中间，每个人的眼里都怀着对金子的痴迷。
我回到家时，看见爸爸不顾妈妈的劝阻，也跟着大部队上山去。
有金吮吸着手指拉拉我的衣摆，瞪着两只不怎么聚焦的眼睛。
我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第二日的傍晚，我冲着李爷眼斜腿瘸的大孙子，腼腆地笑了笑。
我说：“李大哥，你听说了吗，村子里的人组织着要去山里挖金子。”
男人不屑一顾：“就他们？能挖出来块儿废铁都不错了。”
“是吗，不过你不知道，当初我家那块金子，就是我爸从山里挖出来的，去找人鉴定过，说是能给到这个数。”
男人被我比划的数额吓到：“真这么多？你爸咋挖的？”
我的语调放低：“这个我不清楚，你得去问我爸。”
这下，不管李爷好说歹说，男人都要跟着村人们去山里掘金了。
临走前，李爷带着他来到我家，让男人匍匐在有金的面前。
“小丫头，你说说，你未来的姐夫这次能不能满载而归啊？”
有金不知所以然，只是一时间看到了这么多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，本能地伸出手向我求助。
我脸上正经：“有金，你觉得呢？能就点点头，不能，就哭一声。”
有金哪里会哭，于是在我的指示下，一下又一下，点了好几下头。
男人笑出声：“哈哈哈，招银，你等着，看我给你挖几大块金子回来！”
他匆匆来，又匆匆走，趁着夜色加入了淘金人的队伍里。
我遥遥相望，看见男人和爸爸勾肩搭背，再关上门，也匍匐在了有金的脚下。
“有金，有金，求你保佑，让他永远都别回来……”
13
轰——！！！
我从床上吓得爬起。
“怎么了，怎么了！”妈妈冲到院子里大喊，整个村子顷刻间都亮起了灯。
不好！
我翻身下床，那是山塌了的轰响！
浓重的夜色里，我奔跑在人声鼎沸的山间路上，尖叫声，哭嚎声，充斥耳边。
我看见在尘土中，村长撒腿跑到有金的身旁，扑通跪倒在地。
“我的好孙女，求求你保佑我儿子——”
他虔诚地朝拜，狼狈地恳求，可有金歪着脑袋，痴痴地望着远处。
又是一声巨响，村长吓得腿一软，瘫倒在地上。
他几乎是绝望地抱住有金的腿：“我的好干孙女啊，你说句话，你给我说，你说我儿子没事，你说，你说啊！”
被挖空的山和被凿开的地终于相见，吞噬了无数的壮年，埋葬了他们贪婪的心。
村长的大儿子是第一批被救出来的尸体中的一个，这次他没能再侥幸逃脱死神的邀请。
村长只看了儿子一眼，就哀叫一声，晕倒在地。
爸爸灰头土脸地从人群中穿出。
我张望着，久久不见李爷大孙子的身影。
一周之后，救援终止，我陪着有金玩玩具，就听门外传出激烈的争吵。
冲进我家的是村长和李爷。
村长一棍子把我爸抽倒在地，李爷揪住妈妈的头发给了她狠狠一耳光。
两个老人酱紫的脸上是伤痛和愤怒。
有金望见狼狈的爸妈，突然从嗓子里冒出一声“啊”来。
村长先听见，他箭步冲过来，一把揪住有金的衣领：“你不是说我儿子会没事的吗？骗子，什么鬼神仙，全他妈的都是骗子！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们给我儿子赔命！”
我挡在有金前面，被村长雨点一样落下的拳头和巴掌打得连连叫痛。
李爷倒是冷静，可眼中可怖的颜色让人心惊。
“小丫头片子，就是你撺掇我孙子去山上的吧？”他眯着眼睛看我，嘴角一咧：“行啊，真有本事，大的小的一样有本事！”
李爷的异样举动吓坏了爸妈，我妈愣了两秒，冲进屋里，抱出那块保我王家荣华富贵了好几年的石头。
“村长，李爷，是我们的错，这块金子你们两家拿去！求你们别追究我们家！”
村长不要，他只要他儿子的命。
李爷眯眼，手伸向我妈。
妈妈太害怕了，还没等李爷接过石头，手上一软。
啪！石头摔到地上。
“……哇！”
有金冒出短促的声音。
宝贵的金石坠落到地上，裂成几半。
没有丝毫的金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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